晋秋

染风香

收到小可爱们的长评让我幸福地要昏古七~于是一高兴决定放个番外~


是容止的番外,有蔡师兄出没~


         单容止上武当山时才五六岁,病歪歪的瘦得像根小豆芽菜。单员外与夫人年过三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心肝儿,疼得跟眼珠子似的,只是小公子自娘胎里带着不足之症,自小病灾不断,单夫人捐遍了临近府州的寺庙,愣是没一点用处。

  小公子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,好险没救过来,幸而有位道长路过单府,化了一碗符水把人自鬼门关拉了回来。临走前言道此子福缘浅薄,送去武当将养或可平安长大。

  单夫人哭了好几天,可也不敢不信,与夫君花了一大笔款子打点一番,将小公子送到武当寄养。接待他们的是一个面白微须的道长,名为朴道生,朴道长倒好说话,好生安顿下单容止,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做个俗家弟子。因单家夫妇舍不下儿子,只待他年长了些身体好了,还要接回单家去。

  母亲哭哭啼啼地随父亲回去了,年仅六岁的单容止便留在了这武当山上。单家累世为官经商,积累下一笔极为丰厚的家产,故而出手很是阔绰,唯恐武当的道士们怠慢了他们孩儿。

  说怠慢倒也不曾,盖因朴道生乃武当道字辈中最为和善,也是最会照顾小孩儿的人,单容止起居与他一处,倒被照料得妥妥善善。待长了一两岁,身子骨强健了些,便开始随着武当弟子们修学练武。

  小容止喜静,与师兄们无甚话可说,亦玩不到一块儿去。小孩子们虽不懂事,却已有了人们生来就会的排外,而单容止,便是他们中的那个异类。

  单容止一来便跟着朴道生,乃是嫡传弟子,这便与弟子们隔了一层;单容止俗家极为富裕,平日里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,这又背上了一桩罪名,更兼他虽年纪小,天赋却佳,功课总是名列前茅,这便又招了一大票厌恶。

  单容止因身体缘故性情冷僻,遭了欺负也不搭理,朴道生又总是很忙,不能时刻盯着他。就这么挨了小半年的欺负,直到有一天他坐在南崖宫前温书,有两个弟子站在远处朝他扔小石子儿,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逮住,提溜到他跟前。

  “你们两个,作甚拿石子儿打他?”少年抬着下巴,看也不看单容止一眼,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倨傲。虽是做着打抱不平的事儿,反倒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。

  单容止认得这个少年,其名蔡居诚,萧疏寒掌门的二弟子,武当中天赋最佳,亦是掌门与朴道生最为看重疼宠的弟子。蔡居诚为掌门亲传,平素不与他们一同修习,单容止亦只远远瞧见过他几次,听过的倒是不少。不过也都没什么好话,性情古怪,心比天高,目无尘下,刁钻刻薄等等。

  那两个弟子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蔡居诚冷哼一声:“无故欺凌同门,尔等好大的威风!待我将你二人捉去大师兄跟前,叫他来处罚你们!”

  那两人怕了,忙告饶起来。蔡居诚哪里理他们,转头望向单容止,终于对他说了一句话:“他们欺侮的是你,你待如何?”

  单容止瞥他们一眼,淡道:“随你。”

  那漂亮的少年翻了个白眼,不再管他,转身走了。许是他后来真将此事捅到郑居和那里去了,从此往后虽依然没什么人同单容止打交道,好歹是无人再欺负他了。不过单容止也不放心上,只管做自己的事。

  再后来武当掌门收了个名为邱居新的弟子,虽性情孤僻不喜多言,但天赋更在蔡居诚之上。蔡居诚自觉被压了一头,叫他抢去了自己的风头与地位,时常寻衅于他,紫霄宫那边常闹得鸡飞狗跳,弄得朴道生头昏脑涨。单容止也不去瞧热闹,只有时做完功课站在玉虚宫前望上一眼便罢。

  唯一与单容止走得近的,便是那管账的黄乐了。黄乐是与郑居和等人同一辈的弟子,因料理财务的能力出众而被朴道生提拔上来管账。单容止刚来武当时有一日迷了路,误打误撞下走进了南崖宫下的小殿中,正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白净少年坐在窗下拨弄算盘,核对账目。

  那时单容止也看不懂他在做什么,扶着门立在原地瞧了半天,直到白净少年发觉了这小不点儿,走过来将他抱起,逗道:“你是打哪儿来的小娃娃啊?武当山上可没你这么漂亮的小道童。”

  那日最后是黄乐将他送回南崖宫,朴道生正急得团团转,遣了弟子到处寻他。后来单容止有时闷了便会偷偷跑来黄乐这儿,时日一久,两人便也颇有了几分交情。单容止识文断字后黄乐便教他算账,虽然开始时只是教着玩儿,但很快他便被单容止在珠算上展露的惊人天赋所震惊,转而认真教习起来。

  并不止教算账,道家术法中的周易,即民间俗称的算命,便是一种对命理规律的计算。就连道家诸多法阵施展,也离不得对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的测算。故而后来单容止功课中最佳的便是阵法,甚至隐隐有压过蔡居诚和邱居新的势头。

  后话休提。单容止跟着朴道生住了四年,朴道生虽然对他真心疼爱,但有个离经叛道的蔡居诚在前头,朴道生的注意总被分去大半,相较而言对乖巧认真的单容止便关心得少了些。过了两年萧疏寒收养了个义子,取名萧居棠,虽名义上是掌门之子,但掌门常常闭关,多数时间还是朴道生在抚养。

  萧居棠刚来时才一二岁,身子骨极弱,连谪仙般的萧掌门都时时盯着延医问药,朴道生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他。待萧居棠长到三四岁,反倒渐渐好起来。这时朴道生才记起近来被自己忽略的单容止来,颇为内疚,便张罗着要替单容止庆生。

  那年单容止正好十岁,民间素有“男做单女做双”之说,单家夫妇来了好几趟,委婉吐露想带单容止回去单家做寿的意愿,单容止都嫌麻烦给推了。可当朴道生提出要替他庆生时,他却没有拒绝。

  说来那单家夫妇每年都来武当走那么几趟,早年时单夫人一见了单容止便抱着他直落泪,每每闹得周围武当弟子面色不虞。后来克制了些,也每回都给单容止带大包小包的土仪衣裳等物。只是也不知是身处道门抑或天性如此,单容止总与他们亲近不起来。有一回单容止还偶尔听见母亲陪房私下抱怨:“也不知哥儿怎生如此冷心冷情,小姐日日念着他,他倒好,见了自己亲爹娘连个笑模样都没。”

  单容止此前虽也懵懂觉察自己这般似与他人有些不同,可他自懂事以来便只管做好自己眼前的事,很少去思忖期待旁的事情。既不似其他俗家弟子那般盼望着父母探望,也不似蔡居诚那般期待着师长的夸赞看重。甚至于一般小孩儿都喜欢的玩物吃食他也无甚感觉,有人给他便接着,没有也不去想它。

  可当朴道生爱怜地摸着他的头顶,微笑着道:“这两年光顾着小棠了,竟连我们容止的生辰都险些忘了,实在是为师的过错。容止,为师已向掌门师兄请示过,你生辰当日咱们下山玩儿一整天,你想要什么就买什么,晚上回来为师给你下长寿面,这样可好?”

  单容止头一次品尝到期待这种情绪。他突然想起那存在于师兄们及香客口中的江湖,那里有着那么多的故事与传奇,有着那么多性情各异的人与斑斓多彩的景。下了山会看见那些吗?他想道。

  他不想一个人去看那些,因为他通常都是一个人看着武当的风景,那些为外人所称道,引无数人慕名前来的风景在他眼中也平平无奇。黄乐师兄告诉他,那是因为没有人陪他一起看,所以再好的风景也仅仅是死物。

  朴道生计划得很好,却挡不住变化。单容止生辰当日蔡居诚与邱居新打了起来,蔡居诚一怒之下刺伤了邱居新,连萧掌门都被惊动,朴道生当然一整日都在紫霄宫那边。单容止便坐在窗前等了一整日,直到夜里挡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去。

  第二日醒来时他已被抱到了床上,看着朴道生歉疚的眼神和眼下的乌青,他最终摇了摇头,道:“没关系,我并不想去。”

  他想起师尊常看着他叹息,目光似乎透过他在看着另一个人。后来他偶然自几位太上长老那儿得知,掌门萧疏寒小的时候也是他这般模样,性情冷清,无欲无求。

  日子就这么平淡无波地划过,单容止想着,也许所有人都是这样长大,只要有所求,便会有失望。或许有的人失望少些,可总会有人在孤独中长大。

  他仰起头,银杏树金色落叶被秋风卷了满庭,一轮满月孤零零地悬挂在空中。就连那最最自由洒脱的清风明月,也这么孤单,不是么?

  那年上元节前下了好大一场雪,也不知那蔡居诚突然抽什么风,上元节当日死活要拖单容止下山。单容止不肯,他竟拉下脸把邱居新也叫来一起,最终朴道生也赶来,单容止才答应与他们一同下山。

  那年的上元灯会很是热闹,是单容止在武当山的记忆中最热闹的一天。川流不息的人群,漂亮有趣的花灯,还有热气腾腾的元宵。

  朴道生给他买了一盏兔子灯,单容止吃了一碗元宵,被烫了嘴。虽是蔡居诚闹着要拖单容止下山来玩,但显然他是没那个带小孩儿的耐心的。逛了一会儿便起了坏点子,捧起被人踩脏的雪往邱居新脖子后头塞。邱居新回头看了看他,也破天荒地抓起雪往蔡居诚身上扔,两人竟打起了雪仗。

  单容止站在一旁,邱居新让他躲开点,话音未落蔡居诚的雪球就追了过来,劈头盖脸地砸了邱居新一身,单容止也被波及,溅了一脸雪沫子。

  单容止抹了抹脸,并不觉得冷。他看着远处一串儿一串儿的花灯,挤挤挨挨的人们的笑脸,欣慰地含笑望着他们的师尊,还有在雪地里打闹笑骂着的两个少年。他笑了起来,便也弯腰掬起一把雪,团了几下往蔡居诚身上砸去。

  他们回去时蔡居诚跑去买了一根糖葫芦递给他,别开脸道:“那个……我也不知道那天是……是,哎呀反正那次是我的错行了吧,你拿了这个咱们就算两清了!”说完把糖葫芦往单容止手里一塞,便跑开了。

  单容止低头舔了舔那串带着冰渣子的糖葫芦,没说话。

  许是在做寿被拒时发觉自家孩儿已同自己越来越不亲了,次年单家夫妇便想将单容止接回单家去。他们这回上山时带来了年仅三岁的小儿子,单容止的嫡亲弟弟。想着小孩子怕大人也是常事,带了他弟弟去和他相处,两人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,也更容易唤起单容止对亲人的感情。

  单家夫妇在前院与朴道生交谈,单容止便被留在后院同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嫡亲弟弟相处。小娃娃也继承了单夫人的出众容貌,长得粉雕玉琢的,穿着一身绫罗绸缎,一副富贵小公子的模样。

  单容止静静与他对视了一会儿,想起单夫人陪房的那些话,便蹲下身来,扯了扯嘴角,想对小娃娃露出个笑容来。

  不料那小孩儿竟走上前推了他一把,皱着包子脸奶声奶气道:“你走开!你不是我哥哥,你是坏人!嬷嬷说你每年都要用掉我们家好多钱,等以后还要来我家分走我的爹娘和家产!你走开,我不要你来我家!”

  奶娃娃力气并不大,单容止却被他推得跌坐在地上,他站起身来拍干净灰尘,并不与小孩儿计较,转身走了。

  想来父母有了弟弟,也并不如何需要他回去了。那他能去哪儿呢?留在武当?单容止止住脚步望着院子里那棵银杏,有些茫然无措。

  朴道生听过单家夫妇来意,不置可否,只叫来单容止让他自己拿主意。单容止望着比记忆中更为容光焕发的父母,他们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,母亲还向他张开了双臂。

  单容止拒绝了,他说他不想再回去,想一直留在武当。父母面上的血色褪去,母亲失声痛哭,可单容止已然转身离开。他走到太和桥边,蹲下身看那粼粼水波,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可为何又堵得难受呢?

  最终单家夫妇带着二公子走了,临走时给单容止留下一大笔钱,后来便再也没来过。

  春去秋来,转眼单容止已长到十五六岁。听说萧居棠长成了个混世魔王,与掌门四弟子宋居亦整日为祸武当;听说蔡居诚终是压抑不住嫉妒,欲对邱居新下杀手,被当场抓获,罚到后山禁闭;还听说那江湖上有个极有名的侠盗楚留香,人称盗帅,专门劫富济贫,行侠仗义……他听说着,也仅仅只是听说。

  那些小时候欺负他的武当弟子们长大了倒与他好起来,他也渐渐开始学些交际之事,即使他心里认为这些完全没有必要。

  岁月就这般流去,直到有一天黄乐身体抱恙,托他与武当弟子们一同去华山要债。那个比风和月还要爽朗的青年,就那么突兀地闯进了他的眼中。

  在那一片冰天雪地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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